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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着包围她的人群，他看见她晒成古铜色的皮肤，微笑间眉梢向下耷拉着，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。

他没想到，七年后她再次出现，竟是在这个书城一楼的大厅里。

她的长发依旧披散着，遮住了小半张脸，他记得她说过，这样才有安全感，象是隔着百叶窗的缝隙，可以肆无忌惮地观望人群。

她对每一个买她书的人微笑，用淡紫色的签名笔在扉页上熟练地写着自己的名字：兰。

她的笑容终于变得平淡起来，象是浸泡了多次的茶包，残余些清淡的香，却不再浓郁。

在她19岁那年，一个情人节后不久的日子，她对他说：“别想看透我，接受我好了。”那时她也在微笑着，眼里却带着好奇而顽皮的神气。

在七年前那个云淡风轻的清早，她只身背着帆布小包，带着年轻而脆弱的美丽，走进了他静如死水的生活。

是的，应该是静如死水这个词。

他习惯了吃很多绿色颗粒的昂利多邦，白天在中央空调的办公室里边喝红茶边写文案，下了班马上回家，叫一份特色馄饨的外卖，看一会儿电视，在10点钟准时睡觉。

他是个不喜欢变化的男人，十多年如一日穿着蓝色系的格子衬衫，用一支粗木的圆头水笔写字。

她在遇见他之后，小说里有了永恒的叫徐的男子，穿着淡蓝色的格子衬衫，温和的笑容，干净的指甲剪得很短的手指。

情节在变，场景在换，时空也在迁移。

男主角却永远是同一个。

有时在回家的路上，他远远的，看到她坐在他那六层之高的公寓窗台上，双腿垂在窗外，很安静地看着远方。在那样的时候，他会陡然地感觉到在深处流淌着的不安与恐惧。

即使看不清她的脸，他也可以想象出她那抹好奇而顽皮的神气。

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，他们坐在地板上看天使之城，她把头倚在他支起的腿上，散乱的发丝间有淡淡的干草清香。

屏幕里的天使都穿着黑衣，站在高处俯视人间。

她看着看着，忽然是神经质地把手攥成一团，塞进他的手心里。她轻轻地说：“徐，你看即使做了天使，他们还有那么多燥动的欲望，比如想尝到水果的甘甜，想体味痛楚的感觉，还有，比如想拥有腥红的鲜血。”

他听她讲这些的时候，一丝颤抖不易察觉地传遍了全身。

从那时起，他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属于任何人，包括她自己。

一年以后，她跟着一个大她30岁的黑皮肤男人去了非洲，在之后每年的5月10日——他的生日，他都会收到她的礼物，有时是一只土著人戴的骨质鼻环，有时候是甘枯了的一株天堂鸟花。

他知道，在很遥远的那个洲际，他的小兰正大张着好奇的双眼，用冒险的刺激抚慰自己不安的灵魂。

他也知道，她是一个错入凡间的天使，曾经也是天使之城中在高处带着欲望俯视人间的那一群众的一个。

而自己，是平淡的，每一天都机械重复着前一天甚至再前一天做过的事情，一点点地，就有了大肚腩，一天天地，就不再年轻了。

在他想着一些很零碎的往事的时候，她已缓缓地拨开人群径直朝他走来。

在这个书城一楼的大厅里，她那变得沙哑的声音在众人骤然的静谧里显得格外不真实，她说：“徐，你好。”

他笑了，笑容依然给人温和的感觉“你好吗”他说。

她就停在离他一臂之遥的空间里，淡淡忧伤地看着他，像一株天堂鸟花般有着喑红的悲哀。

她与他，都定格在原地，谁也没有向前，再移动哪怕一小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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